草莓粒粒冰

汪汪汪汪汪

行月之歌 上

早知道会如此的话。




申留真咬了咬后槽牙,迈开脚步。


早知道会如此的话,一定不会将鹿饼撒给这些强盗。




申留真看着身前鹿突猛进颠颠的后臀,补充了一句。


早知道会如此的话,也一定不会将鹿饼放进包里。




呼吸急促、肾上腺素飙升,在杂乱的发丝间眯着眼,错乱地想着还好染了黑发,不然明天的新闻头条大概是当红女偶像求爱鹿不成抓狂疯跑,日本鹿会听懂韩国语吗?




“멈춰!”   鹿没有停。




“stop!”  她继续跑。




脑子里极力搜刮着除了“礼志さん大丈夫”以外的日语,在申氏语言检索系统报废之前终于遇到善良的管理员大叔拦下犯罪分鹿将包包归还,申留真感动地又憋出一句“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附上无数鞠躬和仅剩的鹿饼。




摊开双手躺在略微发烫的草坪上,申留真开始怀疑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休假吗?






“想试着一个人海外旅行。”


在放送里如此宣言,果不其然收到姐姐妹妹的反对,忙内噘着嘴说“很危险啊!”队长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行,要去也是大家一起去。”同岁亲故长叹一声“不行啊。”




理所当然的结果,回宿舍以后大家撑着疲惫的躯体围着她展开思想工作,无外乎女孩子一个人旅行危险,钱包掉了怎么办?遇到坏人怎么办呢?最小的孩子更是被吓得说出“姐姐是觉得比起我们一个人更好吗?”这种话,申留真哭笑不得,有些郁闷,只能点头,知道啦,放心吧,会和你们一起去的。得到答复大家才松弛下来,伸着懒腰四处散去,申有娜从卧室伸出半边脑袋,姐姐一定会和我们一起去的对吧?




当然了,申留真又在心里嘀咕,只是一起去嘛。




对这场争执始终不发表任何意见的——或许是没能发表意见的,是窝在沙发中安睡的崔智秀,抱着蜜罐的小熊蜷缩着,如果没有蜜蜂蛰扰她可以做一个春天的美梦,客厅顶灯昏暗,卧室洗漱窸窣,申留真走近,蹲下身拍拍崔智秀起伏的身侧,用近乎气音的音量提问:

“如果是姐姐的话,会怎么做呢?”




半晌,朦胧的一双眼开合,温热的手上延搭住她的肩,轻巧地借力坐起,在脖颈发出负载过重的信号之前就托申留真的肩膀代管,用鼻腔哼出同样的句式:

“留真啊,会开心吗?”




明明是我在提问,还是老实回答,开心啊,当然会开心。




“嗯。”

比起赞同更偏向敷衍,肩窝的那点温热鼻息上下摆动,明明是安静的夜,申留真却听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晚安,留真。”






旅行留真计划,破产。






当然,据本人所说,她本来就是这样也好那样也罢的性格。

申有娜在餐桌上码着骨牌,一块。




既然这么危险,不去就不去吧。

两块。




况且也没什么假期。

三块。




没那么想去啦。

四块。




还是工作比较重要。

五块。




门突然打开,随后是崔智秀发力紧皱的脸和一个纸箱,勉强抱起箱子坠在木质面上,哗啦——!骨牌轰然倒塌,只剩申有娜的瞳孔和桌腿持续震动。


“留真呐!这是从粉丝那里收到的防狼工具,你要不要挑挑看?”






旅行留真计划,重启。






那些工具最后没能跟她到异国他乡,尤其是那把荣获五票被大家一致同意塞进包里的大马士革刀,被工作人员轻巧地取出,“没人会伤害你的,女士,请上机。”锋利的坚固机能被柔软的手轻易抽取出来,留真泄了气,双手合十祈祷自己旅途顺利,登上飞机,从座位只能看到自己黑黢黢的倒影和一轮皎月,为了避开狗仔和新闻媒体,偷偷摸摸的深夜出行确实耗费不少体力,刚闭上眼,手机震动


LIA:[图片]




点开,是夕阳已沉后夜幕里只占了几个小像素格的模糊飞机图像




LIA:留真尼出发后月亮马上就出来了呢!


LIA:像什么流星返程航班一样kkk,玩得开心!


领彩:路上小心!下飞机后一定要给我们发消息!


猫猫统治世界:下次一定要大家一起去!申留真!!!


勇敢邦尼:要带礼物回来噢留真欧尼!






她就这么兵荒马乱地出发了,行李箱也小的可怜,只有几件衣服和必要的证件,充斥这只棕色小皮箱的是朋友们鼓胀的关切,临行之夜,五颗脑袋紧凑,刀要带吧,警报器要拿上吧,证件不能少,万一在异国他乡想起韩国的味道怎么办?钱包被人抢走了怎么办?当然是泡菜!和一件有收纳功能的内衣,崔智秀对着目瞪口呆的姐姐妹妹撑直两只大拇指,拉开,噔噔!贴身,收纳空间充足,最重要的是,口袋对称,至少可以装50w韩元呢!姐姐的心意,请笑纳。对了,请第十次打开行李箱检查,一切正常。






今天是她出行的第三天,也是她待在奈良的最后一个下午,除去五分钟前庆幸自己真的用上了那件珍贵的内衣外,一切顺利,风和日丽,阳光明媚,心情愉快。




如果你也像她一样,敞开在这片燥热将去的草坪上,鹿群经过,阳光曝晒皮毛的腥臭动荡顺着土地通过枕骨传上大脑,睁眼,尾椎骨长时间以同一姿势支持身体,难免有些酸痛,拧了拧腰,身下的青叶瞬间被碾成草汁,或许不是受力,申留真错杂的思绪指正,或许是因为她马上要长出兔子尾巴了,双腿发力,奋力朝头顶的方向蹬去,就能加入三千米开外的兔子家族大迁徙。




鹿要跑,兔要徙,她也得马上投往下一次的启程,至于目的地,动物体内的奇妙雷达会顺着磁场的方向行动,她也决定遵从上天的指引。离开鹿园,口渴,顺从地走进便利店,打开冰柜,手指沁凉,闭上眼抓住,睁眼,结账,含着冰糕沿着线缆在巷里游荡,天沉下来,街道升起嘈杂的烟气,鳗鱼酱汁的甜香,烧鸟的爆裂,和果子的糯软,她盯着店外挂着的时钟,等秒针再转一圈,吮吸的口腔就放松,抽出湿润的木棒,顶端刻字北海道。




坐上夜班飞机,申留真在大冰棒神的谕旨下前行,有限的假期无限的行程,下一次的回归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但紧凑些,总是好的,她双手放平,这两天拜了神社、追了小鹿,剩下的八根指头,中指和无名指留给北海道,小指附赠奔波。






“お元気ですか?”


这是某个大家结束休假重返工作的前一天晚上崔智秀和她姗姗来迟的伴手礼,头顶的蒸汽还留存着温泉的证据,从鼓鼓囊囊的行李里勉强抽出挤压状的饼干盒,黄礼志立即海狗拍手,将甜酥的信息叩入每扇门的木纹,饼干派对!申有娜一把掀翻礼盒,李彩领端来热茶,大家围着圈坐在饼干堆前,说说笑笑,吵吵闹闹,崔智秀伸出头依次探过去,问礼志姐姐“お元気ですか?”问彩领“お元気ですか?”问有娜“お元気ですか?”最后两指捻起小包装递到她面前上下摇晃,“お元気ですか?”申留真接过,完整的饼干块卧在袋内,她看着对面喝茶的崔智秀,热气氤氲,瞧不清神情,如果是问甜点的话,她点点头,很好。




鹦鹉学舌游戏近乎达旦,大家歪歪斜斜地模仿饼干一起摊散着,时不时问候,“お元気ですか!”或许是出于对陌生语言的新鲜感,有娜蹦蹦跳跳地吐字,说日语真有意思,礼志双手在嘴边合拢,少女怀春,“お元気ですか~”彩领笑个不停,问为什么大家还在玩这个。房间上空,盘旋着星、月、黄油的香气和那么一点点少女们阔别的好奇心,下方沉淀这么一碎碎衣物摩擦的静电,是冬天嘛,手臂被蛰痛的同时崔智秀柔软的发丝也搭上来,申留真侧过头,智秀姐姐头顶蒸汽消失,大概早是随着空气的流动跑到其他地方去了,物质守恒定律在崔智秀的瞳孔里印证,她启唇,心领神会地凑上去闭气,耳朵竖起,清浅的呼吸,微不可闻的叹息,喉口的吞咽,“我想问你的,留真,过得还好吗?”

“お元気です.”






与小樽市的土地连接,如果她有这个权利,从现在开始,小樽正式更名,元気市,机舱不只是压缩路程的狭小空间,还顺带摁住了她的脊骨,原地蹦跳了几下提神,脑子里突然闪现出申有娜的问好,“お元気ですか!”走得轻盈点,是彩领在关心,“お元気ですか,”走得腼腆些,是礼志在羞怯“お元気ですか~”就像小时珍爱的吱吱鞋一样,一路生鸭,在旁人不察的某处幻想世界里,小申留真的脚后跟总是续着一串黄绒绒的生命体。走在小樽市的道路上,这一步是申有娜,这一步是李彩领,这一步是黄礼志,倒退着和成员们见面,请大家手拉手,注意来往车辆,itzy观光小火车开始发动了。




虽然大家都睡了,申留真掏出手机,独自出行责任书第一条,向上级汇报行程,打开itzy团体聊天房,发送“人在小樽,一切正常。”附上自拍一张,鉴于在她没有提出独自旅行前平和良好的氛围,她也有权查收其他成员日常生活情况,顺着聊天记录上划,礼志欧尼和有娜都在本家享受亲子时光,彩领又宅在家里对着电视剧挥洒眼泪,如果她猜的没错,智秀欧尼还在自己的安乐窝里混沌着,等她醒来早就如月中天,轻飘飘地浮出两根指头对上月亮,咔嚓,分享,今天是满月呢。




在机场的旅游杂志上检索,夏天的小樽市周边实在不算榜上有名,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没到百鬼夜行的时候,自己总不能做大街上游荡的孤魂,找到就近的小旅馆,拉出被褥钻入,睡前迷迷糊糊地回想,自己是不是应该也把智秀姐姐装进衬衫上方的小兜,带上旅游呢?




自己作为itzy观光小火车的列车长,当然得照顾成员,礼志姐姐和彩领是很乖巧,有娜在管束之下也不敢妄动,只是智秀姐姐,总是慢吞吞,可爱得令人发笑,或许真是那只绿色的树懒,得回神去找她,指不定在哪块石头上喘气歇息,这个时候就轮到她来发问:“お元気ですか?”




这样的提问小游戏,自己似乎也沉迷其中。这实在不能怪她,她平时不是幼稚的人,只是这可是在小樽,那个冬日大雪的小樽,那个有上印白色恋人美味饼干的小樽,这样的小樽总是能勾起她很多回忆,大多与烘焙坊的甜香有关,大多与首尔重逢的那个温暖的冬天有关,就算秋刀鱼要腐烂,肉酱会发臭,保鲜纸失去效力,饼干也食用信息不详,这个游戏或许也会继续,玩到她们都变成了掉牙齿的老太太,依旧关切。






“お元気ですか?”


这句话当然不会是在问崔智秀,申留真从宿舍沙发缝中摸到近乎一年前那个夜晚的甜蜜邮戳,饼干小姐,醒醒,你还好吗?呼吸0,脉搏0,急需抢救的样子?翻看保质期,180天的生命力早已用尽,将饼干向上空颠颠,这下好了,连完整性也无法保证,申留真突然理解了那句意味深长的“お元気ですか。”坏心眼的人,或许是在问别的事情,问饼干是否美味?问伴手礼是否称心?在这层层圈套包裹的问安中,和弓箭的同心圆靶心一般,只有那一点,放大开来才是:我亲爱的妹妹,申留真,假期如何?过得好吗?我很挂念你。自己才不会上当,再说,能有什么不好呢?




带上反击的武器,敲开姐姐的房门,目标人物仍一无所知地半靠在下铺看首映的剧集,淘气和腮帮一起鼓鼓,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背着床铺拆开,轻咬一口,果然是还能吃的嘛,只是姐姐不知道,未知与已知硬币的两面旋转,先机来到自己这边,惊慌的木舟也会载着姐姐载倒吗?吃坏肚子也不好,将残月饼干投币式进入对方口腔,在惊愕的转头一瞬,高深莫测地抖抖包装袋


“お元気ですか?”




就像大部分孩子都曾有过的童年,投进100韩币就会旋转的木马储钱罐,为了看到那一瞬的灯彩歌唱,把木马的肚子塞的鼓鼓,明明只是投喂了一小块过期饼干,甚至还有一大半晃晃悠悠地悬在唇外,智秀姐姐的眼睛就化月似的弯,蜜意汩汩地淌出来,鼻子也被渍得皱起,哎呀,申留真想,或许学会烘焙也不是坏事。




不能被糖衣炮弹轰炸丢失了原本目的,自己是来大驾光临智秀被逗弄的慌张样子的,“お元気ですか?”重振旗鼓,奈何对方并不买账,申留真回想起那个下午,或许她对这块饼干里藏得坏心思一无所知,只是笑得更厉害,鼻腔都不住吭气,额头贴上她的。蜂蜜,香波,柔顺剂,还有一切美好的东西,这些是创造完美小女孩不可缺少的成分。可是崔教授不小心在他的配方里多加了一块黄油饼干,一些寂室暖阳,一点鼻息交融,因此,不可预测的、没有答案的、滋生悄长的种子顺着那半边嘴唇外的甜饼一起吞入申留真腹中。




“お元気ですか?”申小姐?你还好吗?






当然不好,她要抱怨天气,申诉食品,痛恨气馁,小心回收计划失败的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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